更新日 07-06-01
观月站在城墙上,一身的白衣已变成了麻缕,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就像是一朵开错季节的杜鹃,被马蹄无情的踏过。空气中满是血腥与硝烟,他闭上眼睛,眼前被鲜红迅速浸染。 回头南望,望不见京城重叠的宫銮。然而他总是一次一次梦见,禁城的大门依次打开,空无一人的长长信道,笔直通向当朝帝王的金銮宝殿。 这是,他所为之呕心沥血的天下。
景帝二年十一月,左丞相观月初率军返京。
“丞相大人,别轻易在这种地方露出这种表情啊……要是有人以此为罪名向皇上告你,我可不帮你。”冰冷的手指在他的眼角刮了一下,伸到了他的眼前——一滴泪珠。 小太监通报了一声,走出来引着他进去,随即弓着身体退了出去。 坐在桌后的人正把手中的笔往架子上挂,见他进来,挑了一下眉,站起身。 天下…… 两人在晋王府的宴会上见面,当然不是初遇,但却宛如初识。观月看见了迹部眼中遮掩在谦恭之下的野心,迹部看到了观月眼底势利中透出的澄净。一个是母妃被废黜冷宫毫无地位可言的七皇子,身为王族却已遍尝世态炎凉,性命悬于一线,但骄傲如他又怎甘于此,势单力薄却要染指王位之争;一个是位高权重也结怨甚多的观月家幺儿,二姐受宠于圣上却并无所出,伴君如虎难免翻脸无情,他有绝世风华更有心计无双,却不过是想要自在一身。 七殿下,在下全力助你铲除障碍,登銮及帝。 他许了他坐拥天下。 迹部看着观月的脸垂在自己脚边的阴影中,突然想笑…… 许久,他终于止住了笑容,挑着嘴角问,“爱卿还记得你在出征之前说过的话么?——五十万兵马,一年之内,驱逐外寇,否则以死谢罪。” 臣请皇上给臣五十万兵马,臣必在一年之内,驱逐外寇,否则以死谢罪。 观月愣了一下,想起来……虽然是被人咄咄相逼,情势所迫,才不得不应下这样的条件,但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的。“此番征战,非但不止一年之期,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国兵士也早已超过五十万之数,臣未能应诺,请皇上降罪。”抬起头,他眼神灼灼的望着迹部。 “难道朕还能真的为了这种荒唐的缘由,要你死吗?”迹部皱起眉,为了他这种毫无推脱的应对,心中烦躁起来。他想要得,不是这样的回答…… “皇上还记得三国的里,孔明草船借箭的典故么?他许了周都督十万支箭,立下了军令状,你说若是当时那数目未足十万,周瑜会如何待他?” “如何待他……?”军令如山,若是不能复命,总有天大的才智又如何呢?初,你还是连服个软,说句讨情的话也不肯吗……好,你不说,朕说。在心中叹了口气,迹部俯下身子,把唇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怎么会不足数呢?爱卿,那不是故事吗,总要能讲得下去才行。”拉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揽进怀里时,温热的唇已经从耳畔滑到了颈边。 只要讲故事的人想要,不能死的人便无论怎样都不会死。 观月的睫毛轻颤着,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身子一轻,被抱了起来。双臂缠上了迹部的肩,观月任自己被压在床上,就手去解垂在身上的衣带。身躯贴上来,炙热的体温从肌肤上抚过去,身下的缎子冰凉如水,他睁开眼睛,看见迹部的脸上全是霸道的情欲,不容拒绝,却又温柔缱隽。叹了一口气,他微挺腰身,拉扯着迹部的头发纠缠上去,用力咬在肩上,直到口中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迹部猛地抽了一口气,掐着他的腰,终于狠狠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观月初!
他的初——差一点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景吾……”颈间突然感觉到湿润,那绝不是汗水,那个骄傲的帝王,竟然哭了么?观月心中一紧,手指安抚似的在迹部的背上的滑过,顺着骨节摸索着他的脊椎,坚实的背肌,滑到收紧的腰线,用指尖摸索着他的身体轮廓,感觉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紧绷的皮肤之下的颤动,向下覆上了他勃发的血脉。 “初,等不及了吗……”埋在他的颈下,暗哑的声音瞬间盈满情欲,六百多日夜层层积淀的思念喷薄而出,汹涌如潮,瞬间席卷了两人的全部神志。久未碰触的身体没有任何陌生感,彼此了如指掌的爱抚挑动着最敏感的神经,摩擦,揉按,捏挑,不遗余力的相互索求唤醒了所有的记忆,唇舌压着肌肤游走舔舐,竟有些微的刺痛。配合着抬起腰,垫入软枕,感觉到手指在后庭的进出,观月眯起眼睛,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嘴唇间逸出呻吟般的叹息声。两个人的温度都高得吓人,抵在下身的炙热依然在试探,迟迟不肯进入。沉默着,喘息着,颤栗着,却坚持压抑着自己想要把身下之人吞噬的冲动。 观月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迹部隐忍的脸,被欲望纠结成烈日中的花,带着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固执——这是他的温柔,在这种时候,让人无法抗拒的为之迷醉。 汗水从发间滴下来,落在观月的胸口,灼烧着从肌肤上淌过去。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那里已经被自己的容颜填满,却还不够,远远不够……还想要,更多更多,这个人的全部。吞噬与被吞噬,占有与被占有,早已无法简单的区分,欲望一旦纠结,彼此都是骸骨无存。再也忍不住的挺腰迎上去,观月用力的抬高自己的腰肢,死死的抓迹部的手臂,指甲嵌进皮肉。被一寸一寸入侵,用最内里最脆弱的地方包裹着对方,像是被利器刺入心脏,混合着痛苦的快感,温柔赴死。迹部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终于无法忍耐,用力的顶到最深处,不加停顿的开始动作。难以承受的强烈痛楚和激烈情欲一起袭上来,吞没了所有理智,无法思考,不能停止。突然间就有一种奇妙的安心感,让人无法拒绝的扑向毁灭,死亡,沉沦。腿缠绕上他的腰,双臂环主了他的肩,唇齿纠缠,索求着对方的所有。 无论你要什么,都给你……只有这一刻,他们可以不管开始和结局,任性的不断的把对方逼到情欲的顶点,纵容自己抛弃一切的沉沦于内心的渴求。 抵死缠绵,直至尽头。
从禁城里出来的时候,他的眼角还带着微红。上了轿子,软软的靠在垫子上,撩起窗口的布帘看街景。雪越下越急,密得看不清几米之外的店铺。 白茫茫的,满眼皆是。听得到沙沙的落雪声,就这样盖住了满是尸骨箭弩的战场,盖住了残破不堪的街巷,盖住了鲜血染了一层又一层凝成了郁郁的暗黑的城墙。 他一松手,放下帘子,闭了眼。
观月站在一边,不作声的听着。 当时,他们都是背水一战。 北疆之战,倾举国之力,尽天下之兵,他若是败了,不仅仅自己绝无生计,迹部的帝位也将岌岌可危。 他若是胜了…… 微抬起眼睛,观月看着端坐在高处的帝王,正巧迹部也看向始终沉默的他,两个人目光在半空一触,立刻错开。 “观月丞相为何一言不发,啊?” “臣领皇上之命带兵北御凌国,虽侥幸得胜,但却未能如期破敌,且不提损耗国力之巨,单是令无数兵士平民枉死于疆场,就足以令臣彻夜难眠寝食不安,每每思及心如刀绞。虽有战胜之功,却不足以抵臣、失职之过。臣有负皇上所托,是以无话可说。” 观月清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众官员一时惊诧,面面相觑。左相平素一向伶牙俐齿,与人交锋吃不得半点亏,现下虽不是性命攸关却也不该如此,竟然一句也不为自己辩驳。不二却在心中暗暗感叹,观月初可是把皇上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他这几句话,绕来绕去不过是把自己圈在皇上的左右,句句都是为君为国,而依着迹部一贯的处事,被他写上名字占为己有的东西,是决不许别人动一丝一毫的。
观月初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安宁。 格格不入。 迹部忽然觉得那个纤细的身影渐渐模糊,就要消失不见。 恍惚的,那个人就要在月色中渐渐隐没,变成雾气。 殿上君王,殿下臣。 那宛转承欢,情迷意乱,是真的么?
得宠的时候还好,可是又有哪个男人会一直宠着一个女人呢? 而他,虽然母妃是温软的性子,但自己却反倒变成了极张扬的人。 渐渐的学会了安静和隐忍,掩饰情绪的波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慢慢的开始思索,该怎样才能得到。 那一天…… 臣不会让七殿下失望的,七殿下也请别让臣失望。 灯火恍惚,他触到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之后,母妃亡故,正值深秋。 一个人喝闷酒是很傻的事情,尤其不符合他一向挑剔的审美。 沙沙……沙沙…… 从有记忆起,便害怕这种的冷清的感觉。 ——这可不像七殿下会做的事情啊! ——因为容妃娘娘没了,所以一个人喝闷酒吗? 迹部的手指不知不觉扶到了眼角,不知怎么,有似乎是在被引诱的感觉。 ——观月公子既然来了,想必是准备了绝佳的礼物啊,嗯? 观月柔柔的笑起来,手指绕在额前的头发上,说,礼物够不够好,关键是看收礼的人需不需要……七殿下,你一个人过生日好几年了吧?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微微侧身,仰起头望着夜空。黑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泛着一层微润的光泽,像是夜色中的水汽淡淡的凝了上去,从清寂中透出冰凉来。他的姿态,脆弱如易碎的晶石,却又锐利的让人无隙可乘。 那一瞬间,月光安静的从那一袭白衣上淌过去,仿佛面前的人就要变成夜露,忽倏不见。迹部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心,不能呼吸。 观月突然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伸手将石桌上的杯盏碗碟拂了一地,瓷器清脆或沉闷的在亭子里的青石砖上变成碎片粉末时,观月纤细的身子已经被他压在了桌上。 两个人的眼睛,彼此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你是我的。 他没有说本皇子…… ——秋夜凉……七殿下早些回房吧…… 底线早已不复存在,而那种叫做理智的存在,终于轰然崩塌。
清晨醒来,观月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起身下床,慢慢的一件一件披起衣服。 ——臣告退了。 迹部靠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涌上无法压抑的烦躁,不知怎么,语气变得极为尖刻,恍恍惚惚的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本皇子还真是没想到,你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在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开始后悔。 手指绕上了额前的卷发,观月掩去了眼中的阴霾,淡淡的笑了笑。 七殿下,臣的身体,从来都不是筹码。 不明白这一点的人,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不二垂着眼角站在台阶上,瞟着不远处那位老王爷阴晴不定的脸色,看来迹部的性格确实让人头痛呢。觉得难以琢磨吗?其实不过是你们太复杂,而迹部,却过分单纯。不二袖着手,微垂着头从沐阳王的身边走过去。 “王爷,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朝监狱的环境虽然不太好,偶尔也会有人病死狱中,但观月丞相一定会受到妥善的照顾的,毕竟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官复原职了呢!”不意外的瞥到那张闪过一丝波动的老脸,不二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几步之外的雪地,“听说……京城东南的晋华城中爆发了鼠疫。大冬天的居然会有鼠疫,您说,这算不算是异相天灾?……既然如此,带了病的老鼠,有那么一两只跑到天子脚下来也算不得奇怪的事吧?” 沐阳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御史大人担心的甚为有理,本王明日就启奏皇上,加强京城的防护。” “臣先行一步。”不二微微侧身行礼,向宫门走去。冬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着,他眯着眼睛,似乎很愉悦的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走出禁城的大门,不二四下看了一圈,却没看到自己的轿子。正在奇怪时,一顶深蓝的轿子停在了面前,轿夫落了轿,厚重的帘子被挑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忍足君?”不二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躲在帘子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杯酒喂完,忍足坐正了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理好两个人有点散乱的衣服,安抚似的拍了拍了他的背,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过。那个小倌却不满的在他的身上扭着腰蹭来蹭去,仰着头用嘴唇去碰他的下巴,还带着稚气的五官泛起殷红的媚色,眼睛里笼了迷蒙的水汽,煞是勾人。 不二饶有兴味的望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始终都没改变,烛火映在他手中的酒盏里,荡来荡去。 当是在看戏么…… “在下知道御史大人一向严谨,但这种地方,就不必拘礼了吧……”忍足无奈的抬眼和他对视,只能看到他笑成弯月的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跪坐在一边捧着酒壶的少年,“这个孩子……不和你的口味?” “我一向不喜欢男子,忍足君竟不知么?”不二坐起身,伸手在身侧奉酒的少年腰上很技巧的捏了一把,不意外的感觉到衣料之下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他笑眯眯的对着忍足扬起下巴,“虽然男人的身子也别有韵味,不过相较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温软香柔的女人。” “嗯……”忍足愣了一下,转而微笑,耳侧的发饰轻轻摇晃,“那你还来,莫非是为了故意刁难在下……” “侍中大人把我的轿子都赶回去了,我不来还能怎么办?”不二一脸无辜的委屈样,弯起眼角笑道,“何况我心中有事,就算是真有佳人在怀,又怎能像你一样悠闲?” “看来我这次挑的时间地点都不妥,本担心你心情不好,却反而多事了。”忍足挑了挑眉,显得颇为头痛的揉着额角,挥手让身边的小倌们下去。待门被掩上了,他转过头对不二说,“早朝时观月入狱,我想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皇上转过念来才好劝解,怕你心急便想拉着你来散散心……”无奈的笑了一下,忍足端起案上的酒盏就了一口,“原来不二你早就料到今日之事了?” “早?观月回来才这几日,难道我竟会未卜先知不成?侍中大人未免也太抬举我了……”看到旁人都退下了,不二随意往身后的垫子半躺上去,举着杯子在唇边小口的抿着,淡淡道,“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明明都已经把命卖给他了,他却还想要别人的心,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买卖?更何况,观月可是从来不肯吃半点亏的人。” 迹部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肯说,求不得偏要强求,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观月生性倔强,做事只求自己心中的公平。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场交易,而且,也只能是交易。 两个人都一时无话。 “你……”忍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之后便恍然,问,“这是观月的主意?皇上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不二柔声说,“有人喜欢庙堂之上呼风唤雨,也有人喜欢天地辽阔孑然一身。此事托于你我之手,他日后便可结庐南山,把酒看花;若是被皇上知晓了,恐怕世上再无观月初这人,只会多出深宫之中一个禁脔。” “你怎知皇上不会放他走?”忍足皱眉,“我觉得殿下未必会强求于他……” “你敢保证皇上一定会放他走吗?”见忍足沉吟着无法回答,不二笑道,“何况,此回瞒着皇上,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解决沐阳王的时候,会比较干净彻底,我们以后也会舒服得多。” “是啊,毕竟是自己的叔叔,恐怕他多少会有些不忍……”忍足语气一转,翻眼看他,“你们打算欺君,还偏要拖我下水。” “没办法嘛~”不二含笑望着他,“我以前和观月是一条船上的,但是他马上就要死了,我怎么也得再拉一个人吧?” “所以你就打算让我和你一条船?”忍足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笑得含情脉脉珠玉生烟的人。 “不好么?”不二站起身绕过自己面前的案几,撩起衣摆在忍足对面坐下,“我以为忍足君会很高兴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凑,隔着矮案捏住了忍足的下颚,袖子一拂将盘碟都推到旁边,手肘撑着身子趴在案子之上望着他。 忍足微微皱眉,不二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不过一寸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之上泛起的润泽,闻得到吐息间菊花酒的香气。看到忍足的表情,不二轻笑着的哼了一声,微垂着眼帘,眼睫间透出一线幽幽的莹蓝,脸上带着微醉的红晕。忍足相信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二的那声糯糯的鼻音听在自己耳朵里竟带了些撒娇的味道,禁不住从头到脚烧起来,全身肌肤不自然的绷紧,抓住还托着自己下巴的手,侧过了头。“不二,别闹了……” “我没有!”不二声调一扬,伸手去够他的脸,忍足挪着坐垫不断的后仰。“躲什么,我又不是妖怪。”小声的嘟囔着,手在空中捞了几下,不二干脆爬过案子,直接压到了忍足身上,把脸贴在他的颈侧。带着偏高的温度气息喷在本就敏感的皮肤上,忍足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的发热,挣扎着想把不二推起来,却被一只手覆上了额头。 “侑士……”额前散乱的碎发被向后撩起,水蓝色的眼睛映在他的瞳孔中,带着平素没有的艳气。 凛凛的,如刀锋般锐利的艳气。 忍足怔了一下,同为男人,他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 “侍中大人不知道这种地方点的香中一般都会有一点佐料么?”戏谬的口吻,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几层衣料之下对方身体因为他的话发生的变化,不二弯起了眼睛,语气变得轻缓温柔,“……而且,如果是你,就可以。” 手指从发际抚到脸侧,缓缓的描画过修长上挑的眉毛,顺着挺直的鼻梁落在嘴唇上。忍足一动不动的任他的手指游移,待到不二的手指在他的唇上摩挲时,伸出舌头将指尖卷到了口中,指上的温热软滑令不二忍不住颤了一下。 再好的借口,也不过只是借口。 “不,我不喜欢你。”不二的动作停住了,愣了一会儿坐起来,收回沾着忍足唾液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舔了一下,眼角还带着醉意,瞳孔中却已恢复了平日拒人千里的锐利光泽,声音冷清而平静,“人都是一样,越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越看不清,越看不清就越危险……所以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的。忍足君妄称红颜知己满京城,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清楚么?” “周助,承认自己有弱点让你这么害怕吗……”忍足盯着他的眼睛,他隐隐的觉得只要不小心眨了眨眼,就会错过这个机会再也无法碰触到对方的心,他提高了声调,不容回避。“承认自己喜欢什么,有这么难吗?” “我怎么会怕不存在的东西呢?”不二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一阵抽紧,突然有一种被困住的紧逼与不安,声音徒然升高,尖锐且带着愤怒,“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也会成为我的弱点吗?”不二似乎自己也被这样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间只是呆呆的坐着,双手无意识的握在一起。“如果……”他突然勾了勾嘴角,抬起头对着忍足笑了,“如果我喜欢你,你会给我么?” “只要你是喜欢,我没有什么不能给你。”忍足的表情缓和下来,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帮他整理衣襟,露出温柔的笑容,“不二君,今天我们都喝醉了,回去吧……”
自己明明不是孩子了,明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却在面对某些人…… 一而再,再而三。 迈过上书房的门槛,忍足对着灯烛之中的背影屈膝行礼。 “皇上传臣何事?”忍足等了一会,不见迹部开口,忍不住问。 “……嗯啊?”迹部的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猛然惊觉般转过来看着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忍足,朕问你,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可是昏君么?” “皇上是天生的帝王,英明神武比之先帝丝毫不差,如今天下平定百姓安居,自然决不会是昏君……”忍足揣摩着他问话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神色, “皇上若是要问,今日早朝之上,臣等为何不为丞相求情……”看到迹部的嘴唇抿成一道极薄的线,忍足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朝中的事毕竟还是皇上一人说了做主,臣子们无非也就是做个旁参,那时若是开口了,沐阳王和那些老臣难保不会再牵扯些别的出来,到时反而多了麻烦。毕竟皇上和丞相……何况此事,丞相自己已经认了,臣不知道是何缘由,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况且,皇上不开口由臣等来说,就不怕丞相心寒么?”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变得很轻,但迹部还是听清了,冷哼了一声,“难道,朕就不会心寒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觉得不管什么一定是朕的问题。” “臣的意思是,不管是谁的问题,只有皇上自己能解决。”忍足心中暗暗一动,一个两个——莫非之前皇上还召见过别的人了。 “忍足。”迹部抬眼看着他,“朕……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朕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但是现在,只不过想要一颗心,却比征服天下还要难。” 迹部的眼神明亮且辽远,并不迷茫,而是一种空空的寂寞。 “朕也许做错了什么,可没有人告诉朕。观月什么都不说,他想要什么,他的愿望,他的希望,朕一无所知。所有能够给的一切,地位,权力,财富……朕都可以给他,但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 虽江山未定,但他已金殿接印,稳登帝位。 若说徐图之计是隐患不除,夜长梦多。让观月一介文士,领本国三分之二兵马,与凌国一绝死战,又何尝不是兵行险着,成败悬于一线? ——七殿下,在下全力助你铲除障碍,登銮及帝。 迹部缓缓扬起头,目光越过忍足的头顶,透向远处。 观月的性格他很清楚——不轻易信任别人,对身边之人的短处看得清楚,对经旁人之手的事情总是不放心,而且也不能忍受重要的情况不在掌握。 胜负攸关的战局,情势瞬息万变,他定然不避凶险,亲赴前线。即使不能上战场,也要坐镇城头亲自指挥。 但是,观月却在金殿之下叩首领命,抬起头时墨色的眼睛灼灼如星,毫不犹豫的接印而去。 留人的话说不出口,迹部景吾要成霸业,兴天下,做名垂千古的明君。 观月走的时候,一身盔甲披挂,似乎纤弱的身体都会被压断。 ——爱卿此去,务必小心。 笑容骄傲自信得刺眼。 他都想要,都不想失去。 “他去了,又回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观月还是那样,无论朕做什么都不为所动。这天下难道还真有朕握不住的东西么阿,嗯?” 他的手,可以持国玺扶龙头江山翻覆如等闲,为什么却牵不起另一双手。 “皇上只是做了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忍足谨慎的挑选着词语,迹部突然在他面前流露出内心的情感,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无措,他可以倾听但并不太擅长安慰人,且迹部肯定也不喜欢被人安慰……“您无论在做什么决定时候,潜意识中都是把‘王’的责任摆在最高位,这实是我国百姓的福祉。正因有您这样英明的君主,我国才能击退凌国之兵,皇上大可不必如此困扰,您无论何时做出的决策都是正确的……” 说着这样的话,忍足自己都觉得是在胡扯,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应对方法,毕竟面前的人已不是少年时把酒同游的好友,言语无需顾忌。 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一旦坐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 迹部望着那张说着毫无意义的言辞,还要作出忠心不二的表情的脸。眼神黯了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皇上为什么不把这些话直接对丞相说?”
“皇上还说了,冬日寒重,各位爱卿不妨让人多送几件衣服过来。”太监袖手站在殿外,对着跪在台阶下的几位大臣甩下一句圣旨,转身回去了。 这冰天雪地,皇上也恁狠心。忍足偷偷摸摸的掖了掖官服,瞟了眼左右的人,都个个不畏严寒的跪得笔直,丝毫也没有要撤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忍足一边打哆嗦一边低着头苦笑,一早眼皮跳,就知道到没什么好事。隔了两日皇上对观月之事还没有动静,大家都耐不住了,纷纷出揣测。这不他就被人拉着同来劝解迹部收回旨意。 牺牲自己的健康试探圣意,这真不是他的风格啊……倒是太监说的那个圣旨,颇有几分不二的神韵!
“哼哼,爱卿可有对策啊,嗯?”迹部得意地看着坐在对面不二,颇惬意的喝了口茶。 在权力面前,谁也没有选择,生死福祸,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观月会怎么样……那只有皇上最清楚了。”不二低头捡起脚边的一颗黑子,放回盒中,温润一笑道,“我倒是知道外面雪地里可真有几个老骨头,要受不住冻的……” 应了句“臣明白了”,不二起身告退行礼。
——只要有你在,就比什么都好。
谁都想光鲜漂亮锦衣绸缎的活着…… 早就被血锈蚀了的宝剑,能不能打磨一新,便被当作从未浸染过那些风雪杀戮,在壁上静守岁月的挂着?能不能安心做一件饰物,而不会有夜夜龙吟,扰人不能入眠?能不能忘却今夕何夕,就这样割舍了红尘万丈,再无悲苦执念? 若观月初是代代相传的古老手工作坊打磨出来雕着神秘纹样的弑人利器,迹部景吾便是皇家工匠堆砌珍宝铸出来装饰着璀璨宝石华丽耀眼的贵族之剑。 他永不是他的鞘。 他轻叹一声抿起嘴角,手指往前递上,淡黄信笺转眼成灰,落在他的掌心,小小的一堆。用指尖把灰烬细细的碾了,小半倒在送来的菜上拌匀,一多半都搁在了水碗中。摇晃几下,一仰而尽。 观月靠在墙角,凉气透过衣料侵入背脊。他打了个寒噤,环起双臂,慢慢阖上眼帘。 几步之遥的小桌上,一点烛光如豆,映着他纤瘦的身影,斜倚在墙壁上,摇摇晃晃的拉出一个黯淡的人形。
TBC PR 2007/05/14(Mon) 14: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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